少觀所輔訓紀實

今年夏天，朋友相邀參加少年觀護所的夏令營擔任輔導員。由於少年觀護所內的少年性質特殊，主辦單位怕輔導員無法善盡輔導之職，反而身受其害，在營隊開始前，還特別舉辦一場營前訓練讓輔導員有些心理準備。其中一堂「輔導」的課程使我感觸良多。


◎認識自己

課程的一開始，講師將全部的人分成八人一組，每一組圍成一圈坐下，進行小組競賽。競賽的內容是：「在３０秒內，每個人要報出自己的姓名和竭至目前為止做過最值得光榮的事。同組的人必須記住自己組員的姓名和最值得光榮的事。最慢完成的一組必須接受懲罰，不管男女一律伏地挺身３０下。」

我不是個性活潑的人，甚至還有點內向，說什麼也絕對不敢第一個發言。環顧四周和我同組的另外七個人，也是同我一般心思，誰也沒敢第一個發言。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，３０下的伏地挺身正在等著。

好不容易，我這組有一位勇者發出話來，「嗯……我的名字叫○○○，覺得最光榮的事是○○○○。」時間緊迫，這位勇者叫什麼名字我也沒記住，只記得剩下的七個人包含我，以最快的速度全都講了一遍。

要我說出一生當中做過最值得光榮的事，一時想還想不出來呢！覺得我一生好像沒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，值得拿來大書特書一翻，於是我隨便胡亂說了一個。可是人生沒什麼值得光榮的事，是不是有點虛度人生呢？

講師叫了最慢完成的那組人（還好不是我們這組），隨便抽點一個人，問同組的其他人，他的名字和他做過最光榮的事。這下可難倒了其他人，看來那組和我這組一樣，為了在時間內完成，顧不了記憶別人說些什麼了。

講師朗聲道：「如果你們連自己做過最光榮的事也講不出來，連自己都無法認同過去的所做所為的話，又怎能去輔導少觀所內那些曾經犯錯的少年呢？

來，第二輪，這次也是一樣限時３０秒，自報姓名後，說出你心中最想達成的目標。一樣最慢完成的一組伏地挺身３０下，開始。」

第二次的發言快了許多，不過也聽到一、兩個純搞笑的目標，「世界和平」和「當總統」。唸師院的我，目標倒挺務實的，是當一個好老師。

３０秒過去了，講師和上回一樣，叫了最慢完成的一組（又不是我們這組，好險）說出同組一人的名字和願望。這組可厲害了，沒被罰。

講師義正嚴詞的對我們說：「我只是要你們說說自己做過最值得光榮的事和心中最想達成的目標，就看到很多人面有難色。你們要知道，如果你們連自己要什麼都不清楚了，又怎麼能去輔導少觀所的孩子們，讓他們知道他們要什麼？」

　　「如果我們連自己要什麼，做過什麼都不清楚了，要怎麼去幫助別人。」

講師的話在我耳邊久久不散。

◎幫助他們，看到寬廣的世界

講師拿出一張圖，圖上蓋著一張的紙，紙上有一個孔。講師讓我們一個個看過那張圖，請我們用最直接的、最淺白的方式說出看到了什麼。

我看了看那張圖，圖中大部分的畫面都被遮住了，僅僅能從露出的孔看到一部分的圖案，我心想：「一定有什麼機關，不過也只能見招拆招了。」

「看到了一雙手正在摸一對女性的乳房。」眾人齊聲回答。

「沒錯，你們看到的很明顯的就是一雙手摸著女性的胸部。」講師面不改色的說，「可是如果我們把這張鑰匙孔拿開，會看到什麼？」講師將鑰匙孔那張紙翻開。

大家仔細一看。畫中是兩隻可愛的猴子，面對面坐在叢林裡，一邊快樂地吃香蕉，一邊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。原來我們先前看到的女性胸部是兩隻面對面坐著猴子的肚子，兩隻不安份的手，是猴子摸自己肚子的手啊。

講師指著畫說：「這個是一般人眼中的世界，我們所看到的世界，但是」講師蓋上有孔的紙，「所裡的少年，他們是透過有孔的紙看世界的。他們看到的不是全部，是有所偏頗的。這個孔可能是錯誤的價值觀、人生觀，不好的朋友……。

你們當輔導員，能做的是盡其所能的幫助他們拿開眼前那張混淆視聽的紙，讓他們以正常的眼光看世界。」

◎澆水和施肥

在兩天營隊所有課程裡，輔導員會無時不刻的待在學員身旁，陪伴學員一同歡樂，一同悲傷，解決學員所有的問題。輔導員陪著學員的時間最久，對學員的影響最大，但所能影響的仍有限。

「你們有意願到這裡，願意奉獻兩天的假期服務一群陌生的輕少年，一定有相當的熱誠，也因此會想多多少少影響他們。但是，兩天的營隊，你們認為你們能給他們些什麼？讓他們從此改過向善，不再犯錯？」講師望著大家問道。

我想了想，要讓一個犯錯的少年在一兩天內大徹大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，既然我們這群輔導員不能讓他們覺悟，總能用我們的浩然正氣引導他們向善吧！

講師接著說：「如果我們用一朵花表示一個人，那麼所裡的孩子就是一朵帶刺的玫瑰，不只只帶刺，還是斷了頭的帶刺玫瑰，要讓一朵斷頭的帶刺玫瑰一夕之間恢愎原樣是不可能的。即使花上五六年也不見得能救回一朵。

我在所裡輔導了二十年，到目前為止真正改過，知道自己以前做錯的，才五、六個出頭。我現在每次遇到他們，他們總是拍著胸脯大聲地對我說：『老師，你什麼時候要去少觀所輔導，如果需要我現身說法，隨call隨到，不要客氣呀。』

說這些，你們也許會認為：『哇！老師花了二十年也沒辦法輔導幾個人，那我們不就什麼也辦不到了嗎？』實際上，我要你們不要抱太大的期望，你們能做的只是當一個稱職的農夫，澆澆水，施施肥，不多也不少。」

當輔導員能做的不多，也不少。就是澆澆水，施施肥而已。